樱花盛放的时候,危从安按照戚具宁给的地址,找到了这对情侣位于brookline大街上的公寓。
门铃响起,有人在屋内拉长了声音喊:“美娜,开门!”
应声而出的,正是贺美娜。她穿着家常的针织衫和长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耳后,看样子是有些惊讶:“嗨!从安。不是明天的飞机吗。”
她很快地和男友的好友熟稔起来,伸手来拿行李,后者微笑摇头,示意不用。
“抱歉,应该去机场接你。”
“你男朋友总有办法让我在机场很丢人。怕了。”
“我怎么让你丢人了?”
戚具宁出现在贺美娜身后,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嘴角弯起一个调皮的弧度。没有万象的董事会拘着,他改了个不羁的造型,脑袋两边剃得铁青,留下中间长发焗成螺丝卷,俊美的脸上胡子拉碴,个性十足的艺术家。
两人亲热地拥抱,重重地拍打对方后背,几乎到了互殴的程度。
“怎么和一开始告诉我的地址不一样。”
“你不会想住那个地方,简直噩梦。这是什么。”
危从安刚才不需要贺美娜帮忙拿的行李是一盒巨型乐高。
“礼物。”
戚具宁摆出嫌弃嘴脸:“千年隼?我有。”
“(初代千年隼,玩家心中的珍品)。”
“Awesome!”
为了将乐高倒在茶几上,还是起居室的地毯上,他们争论不休,互相挖苦,报复地将积木扔得满屋都是。
“应该先分类。”
“没必要。”
“你这样全弄混了!”
“从骨架开始组装舰体。”
“不。先搭配件。”
“这是两种不同颜色的灰,色盲。”
“闭嘴。”
“你那边有没有这个配件。”
“没有。”
“你起来起来。起来起来!让我看看!”
贺美娜端清茶与点心待客,见两人各占客厅一隅,按照自己意愿拼搭飞船,唇枪舌剑间互掷积木,仿佛两个斗气小学生,这辈子都要老死不相往来。
未及晚饭时刻他们又恢复邦交,将积木分类装好,面对面盘腿坐下,对着说明书仔细研究。
晚饭是贺美娜将披萨端到他们身边。她提议吃完再玩,戚具宁:“来来来,你喂我。腾不开手。”
贺美娜转身去厨房拿来刀叉,将披萨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送到戚具宁嘴边。
危从安抬头看了一眼,微笑不语,复低下头去。
“羡慕?要不,我用脚喂你。”
“拿开你的臭脚。”
“明天想吃什么?告诉美娜,她会做。她什么都会做。怎么样,羡慕吧。”
不错。男人到了八十岁也还是小孩子,争强好胜到晚上会偷偷溜进起居室,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终于决定出手破坏对方已经快组装好的舰体。
在沙发上假寐的危从安一只靠枕快狠准地扔过来。
枕头扔中宵小,又弹开,最终还是半成品的千年隼遭了殃,被一把扫到地上,四分五裂。
这下连贺美娜也惊动了,披上衣服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担心兄弟阋墙的老母亲。
戚具宁道:“没事。去睡吧。”
“我替你们把门关上?”
“等会儿我自己关。”
她便回自己房间去了,赤着的双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吧嗒吧嗒地缩成走廊尽头一个小小的影子。
危从安揉了揉眼睛,对深夜喧闹的始作俑者缓缓竖起大拇指;戚具宁耸耸肩,去冰箱拿喝的给他;两人开了啤酒,面对面坐下,开始修补舰体。
不同于白天的互不相让,现在他们配合得很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拟声词就能递上对方需要的组件。
“你有什么打算。”
悠然的日子,偶尔招待两三好友,白天玩乐,晚上喝酒,一眼望得到五十年后的生活,当然不会是戚具宁的终点。
“我已经躲到这里来,但蒋毅连美娜的家人也不放过。”
戚具宁将贺美娜的大表哥胡越军轻信蒋毅,空降凌霄建设采购部,结果先是被供货商摆了一道,又被同事陷害,差点身陷囹圄的经过简略地讲了一遍;一直专心拼着舰桥的危从安没有说话,仿佛在听,又仿佛在走神。
末了,戚具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问:“你怎么看。”
危从安抬起单眼皮的褐色大眼,从千年隼的上方望向戚具宁。
“你出手了。”
他不是问。是陈述。
戚具宁一挑眉:“为什么这样认为。”
危从安将一块积木递给戚具宁;后者接过,正好补上面前缺的一块:“当年蒋毅这只老狐狸为了获得你的信任,可以从一年前就开始看医生,装病。同理,他既然将胡越军安排在凌霄建设,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收网。他挖个坑给胡越军跳,目的只不过是想拿住他的把柄,好用起来顺手。现在你推波助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他埋下的钉子撬了起来。凌霄建设是不能呆了,胡越军只能投奔救了他一命的你。”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与其未来积重难返,不如现在斩草除根。
“蒋毅很多侄甥在万象工作,一看就知道是他培养出来,特征都一样——浅薄,愚忠,无知。美娜的亲戚也一样,愚不可及,自以为是。”戚具宁靠着椅背,将拼错的一块掰下来,“也许美娜是收养的。她和那些人一点也不一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个傻瓜,也该掌握自己的命运。只因为被选中做钉子,便身不由己。
“具宁。”
“怎么。”
“其实你动不动手,蒋毅都准备好了。”
你不动手,他就是蒋毅的钉子;你动手,蒋毅就知道你绝没有隐退的打算,而你在凌霄建设埋的钉子也暴露了。
戚具宁脸色微微一变;那气恼自己被算计的模样,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他抓着一门激光炮,手背露出青筋,似乎要将面前的千年隼再次扫在地上。
危从安朝门那边抬了抬下巴,又举起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戚具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平静下来,把玩着一块积木。
“美娜不会站在一扇关着门后面,哪怕只是虚掩着。”他说,“你刚才问我有什么打算——是,我有打算。预你一份?”
有月无光,有风无声的世界,尝起来就像微苦的啤酒。气泡从瓶底慢慢升上来,一层密集又苍白的浮沫。
危从安笑着摇头,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戚具宁。我不能再被你摆一道了。”
戚具宁如玉石一般温润的脸庞在灯下阴晴不定。
“那年你回格陵来参与旧城改造。我介绍了一个学舞蹈的女孩子给你。十八岁,瘦高白净,漂亮温柔,一头长发,一对长腿。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还记得吗。”
“她跟在你身边整整一个星期,你碰都没碰她一下。”
“非得一起做过这种事情才能算过命的交情?戚具宁,我们九岁就认识了。你要和我歃血为盟,我也同意了,那还不够?”
想起两人以前做过种种无理的举动,戚具宁不由得莞尔。
这段友情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臭小子,危从安是稳重大方的好学生。但是随着两人越来越亲近,危从安有了风趣的成分,他也学会了冷静地去看待每一件事。
这就是友情,你们会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响力。
不同的人生,相似的经历,让你们有了更丰富,更一致的灵魂。
戚具宁渐渐敛住了笑容。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了解对方更多;也没有人比他们关心对方更多。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活得那么压抑。你知道的。我也早就没有了妈妈。我们是一样的。”
危从安平静地垂下眼帘:“怎么会一样呢。戚阿姨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一直爱着你,一直活在你心里。丛静女士虽然活着,活得很好,在我这里却和死了差不多。”
戚具宁大概知道他的心思;可他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令人心震。
“如果是因为我没有接受你的好意,占有那个女孩子,所以你开始对我有了戒心,让蒋毅有机可乘——那就太愚蠢了。”危从安道,“我们一直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知道的很清楚。”
不是一模一样的人才叫同类。
“好了。了解。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交配权。”
危从安皱眉:“堂堂万象集团的继承人,怎能说出如此粗俗的两个字。”
戚具宁笑:“那你能来帮我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看得出蒋毅的计划吗。因为我不在这个局里。”危从安抬起眼睛,“我喜欢做一个局外人。”
乐高他们断断续续拼了四天。贺美娜一度以为这玩意儿永远拼不完,因为他们总在互相捣乱,拆得稀碎。但她若是好奇地拿起一两块,又会被两人同声喝止。
简直莫名其妙。
她和钱力达总是互相安慰,互相赞美;所以不明白男人的友谊为什么会在互相揶揄,互相拆台中坚不可摧。
第五天早上她走出房门,远远便看到桌上放着一面灰色大盾牌。走进一瞧,原来是已经组装好的千年隼。星站迷津津乐道的磅礴气势,精巧细节,在晨光中更是令人惊叹。
她明明记得昨晚临睡前,他们还因为几颗搭错了的颗粒单元互相推卸责任,赌气般拆了个七七八八。
无论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能做好。这就是戚具宁和危从安合作的力量。
背后有动静,原来是睡在沙发上的危从安醒了,他翻身坐起,像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
“早。”
“早。”贺美娜指指桌上的模型,“拼好了?”
“嗯。”危从安打了个哈欠,用脚踢踢沙发底下的一堆毯子,“喂。起床。我们答应了Simon十点到。”
原来戚具宁眠在那条毯子下面,蜷成一只大虾。
“你们早餐想吃什么。我今天有时间,可以给你们做。”
公寓饮食卫生有钟点工,起居出行有边明,近身事务是贺美娜在管。一开始危从安还挺奇怪戚具宁怎么敢信心满满地让他点菜,贺美娜却波澜不惊地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学。
“只要网上找得到步骤。”
虽然他点的都是些家常小菜,什么茄子土豆,玉米鸡蛋饼,摆出来还是挺有模有样。贺美娜是科研型职业女性,除了正常打卡上班之外,在家中也常整理数据做笔记。戚具宁和危从安“二人世界”她从不添乱,但是只要戚具宁有需要,她就会立刻现身。
有一次戚具宁咳嗽,危从安头也不抬地踢了他一脚:“别对着我咳。”
戚具宁立刻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咳了两声;危从安嫌恶地转过身去。等他再抬头,戚具宁身上已经多了一件薄外套,手边还有一杯热饮。
他身侧也多了一杯柠檬蜂蜜水,两块小点心。
她有三头六臂,忠心耿耿,精力无限,将男朋友照顾得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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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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