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
就会想起
以前爱过的姑娘
1
故事要从琉可的失恋那天讲起——
有一天，她和男朋友走在街上，好好地，那男生忽然说：“我这样和你走着，就会想起我的前女友。”琉可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道男人也有那几天，就跟女生大姨妈来的时候一样，特爱无事生非，琉可也不知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其实只需一笑置之。
她就和他大吵一架，还把事情上升到政治高度。“你当我是她的影子对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恶人！”吵到最后，男生眨眨眼，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他做了一个毅然的选择，他走了。有很多人分手都这样，是吧？因为一场看似无稽的吵架、一点小脾气、一点赌狠、一点任性。琉可男朋友的性格很倔，他有骨气，一直都没有再和她联络。而琉可不知从哪个旁门左道听说这样的恋爱箴言：女生主动示好是绝对没好果子吃的。她于是也僵持着。就这样，一天，一天，再一天过去了，琉可绝望地想，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据说失去一个至亲的痛苦要用四年才能完全平复，而失恋算起来，最多四个月就可以好起来了。何况琉可只有23岁，自愈能力比断了尾巴的蚯蚓还强。第五个月，琉可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男生，虽然，当独自寂寞的夜晚，她点一根淡的万宝路，吸着吸着，她会想起他，因为那条烟是他俩去新加坡旅游时带回来的。
2
琉可居住的小区一直出没着两条大狗。雪白的大狗，被主人喂养得膘肥体壮，毛皮蓬松像天上掉下来的两朵云。琉可一直喜欢它们，心里面给它们取名，一个叫小骗子，一个小坏蛋。因为小骗子骗过琉可手里的冰淇淋，它表现出很想吃的样子，可是递给它时，它用前爪把它扑在地上，踩得稀烂。而小坏蛋常常对着琉可瞎吼，每次都好凶好凶，根本不当琉可是邻居，像个恶霸。奇怪的是琉可从没见过两条狗的主人。这位主人，好似隐形人，琉可想，他一定有一个遥控器，能让狗狗在无人监管的时候听他的话。早上，中午，晚上，狗自己跑出来玩，顺便拉屎撒尿。两只狗都喜欢某位邻居的本田右后轮胎，琉可真可怜那台车。
很快冬天来了，小区的野猪们联合起来抵制供暖涨价。住在小区的多是年轻人，大家不说自己是业主，而自称野猪，听起来真是有种威猛之气！这件事被记录在QQ群里，称作：全部的野猪联合起来。琉可也响应号召进了野猪群。供暖的事情摆平后，野猪们就天天闲扯。这会儿，琉可才知道那两只狗狗是瓒家的。而瓒，就是这次暖气革命的发起人，如果没有他，每家要多交一千元呢！琉可把省下的一千元买了一件羊绒大衣，她心想，嗯，这是咱们野猪头领送我的啊！琉可对瓒印象很好，其实她不知道，瓒一直暗恋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小区还只是一片空地的时候，不少人来买这里的期房。琉可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要买两百平米的大房子，首付只有两成，其余全部按揭，她真是胆子好大。当时，瓒就坐在售楼部的某个角落，看着琉可和售楼小姐在舌战，一边为打折的问题山南海北地瞎掰，一边又望着那片空地挥斥着什么方遒。那时，琉可的侧脸有一种明媚的气息，瓒被这个姑娘吸引了。于是，他决定不再看别的房子，如果琉可买了，他就买。
3
琉可和瓒在网上混成了朋友，他们每天都聊天。可以这么说，比起琉可的前男友，瓒和琉可更谈得来。他们谈网上的论坛，谈王小波张爱玲，还说到哈勃望远镜的五十年，并且不委琐地讲起共同热爱的大歌星陈奕迅如何摔破了一个蛋的事情。他们有点暧昧了，有时候中午琉可去食堂吃饭，瓒会说：“多喝点汤。”琉可说：“好吧，替你多喝点儿。”但他们一直没有见面，也许这隔着些距离的感觉太美好了，也许是大家都有点害羞，反正见面的事情谁也没有提过，但是每次琉可走在小区的路上，她总会想象遇见瓒的情景。可她只是见到小坏蛋和小骗子。琉可从来没有遇见过同住一个社区的瓒。
琉可有时候会想起前男友。前男友毕竟是前男友，有很多共有的成长和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在某种孤独、思念以及心绪难平的夜晚，琉可就抽一根万宝路。淡淡的新加坡烟似乎有南洋海水的味道，琉可喜欢新加坡，夜市里重达三斤的斯里兰卡大螃蟹，活着的时候是紫的，死后以大蒜，姜泥爆炒，吃时，把小青橘子的汁挤在上面。
有一次，琉可的电脑坏了。半夜三更的，她却要传文件给报社，事情很急。琉可打开QQ，瓒好像一天24小都在线，她就向他求助。瓒教了半天，琉可没有明白。于是瓒说，这样吧，你打开语音，我说给你听。琉可按照瓒的指点，一步步修理那个损坏的文件。瓒的声音真好听啊，和琉可想象的完全一致，像泉水一般。就在这时，琉可的电话响了，是前男友打的。“你还好吗？”前男友往往都会这样问。
琉可一时呆住了，时间好像一下子退回半年前，不讲理的自己，绝情离去的男生。琉可说：“我很好。”这时，瓒还不知道琉可那边的状况，一直在教她修文件。“谁在那里？”前男友问。
琉可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个修电脑的。”
当琉可关掉了电脑的音量，开始和前男友煲电话粥的时候。瓒也关掉了他的耳机和麦克。他抱着小坏蛋，把它的耳朵往后撸，这样它看上去就很像一只草泥马。瓒放开狗，说：“立！”
狗乖乖地两腿离地，人一样站着。
瓒说：“坐！”
狗乖乖坐下。
……
瓒就那样跟狗玩了一个晚上，两只狗累得半死。
4
琉可放下电话以后，看到瓒留给她的QQ留言，那是指点她如何一步步把文件修好的教程。琉可忽然很难受，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前男友讲那么久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瓒有点内疚。是因为称他为“修电脑的”吗？还是因为，自己内心里依然把前男友看得最重要？她不知道。
琉可每天都看到小坏蛋和小骗子。它们依旧在没有主人在场的情况下乖乖地散步。它们是小区的吉祥物，人人都爱它们。琉可蹲下身摸着小骗子，它舔了舔琉可的手，然后忽然直立，又忽然坐下，这样重复多次。想来狗可能被主人那晚的变态命令搞坏了神经，一直在反刍当时的动作。琉可上网问瓒：“和我见一面好吗？”她放弃一个女生的矜持，邀请他说：“我们在小区门口的牛扒馆见面如何？请你吃饭好吗？”瓒没有回复。
他一直也没有回复琉可，他从那时起，消失在了网上。其实，想找到瓒很容易，琉可知道他的门牌号码，只要她走下楼，走到另一幢楼，按电梯上楼，再按一次门铃即可。琉可决定就这么做。
门铃响了，可是没有人来开门。
几天后，两只狗狗也消失了。
小区失去了两朵会走路的云，其实也还是漂亮的小区。春天到了，暖气停用了，野猪们跑出户外晒太阳，草地上躺倒一大片，而到了冬天也还是会有人带头去为了供暖的事斗争，这些都不用愁，琉可只要从善如流即可。
5
琉可和前男友复合了。他们照老样子走在街上，偶尔男生还是会忽然说点让琉可气闷的话，但她已经学会忍耐。当一个女孩不再爱跟男生讲理的时候，也就是她认命的时候，而当一个女生认命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她老去的时候？琉可将和男友在春天完婚，他们会住在琉可的大房子里。
只是琉可一直都不知道，曾有另一个男孩爱慕过她。是不太久远的事，就在两年前。琉可对售楼小姐说：“我，要住最大的房子，因为我想养狗，要让狗在地板上奔跑！”售楼小姐为了卖掉房子，不得不勉强配合琉可，“那你养什么狗呢？”
“撒摩耶！”琉可大声说，所有的购房者都看向这边，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因为他觉得琉可毛茸茸的头发，小圆鼻子，一张微微上翘的嘴巴，真的像一头撒摩耶。
这个人就是瓒。他住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狗。他打过一个很详细的如意算盘，他相信他和琉可会因为狗而相识，然后，之后的事，瓒有把握，他会追到琉可。他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不让人把完美的故事好好地讲完。在一个雨夜，瓒从公司加班回来的途中，一辆卡车撞上了他的车。之后，瓒失去了腿。他用了很长很长时间恢复了心情和体力，但是腿无法再生，它不像失恋可以复原，腿，没有了，就不可能再长出来了。
不论如何，要好好活下去。瓒对自己说。不论如何，要对两条狗狗负责到底。瓒无法下楼遛狗，于是他开始训练两只狗自己遛自己。然后，他发现，狗狗们和琉可遇见了。
透过阳台，瓒看到琉可在用冰淇淋喂狗，可是小骗子丝毫不领情，女生皱起了眉毛，却还是耐心地抚摸着狗的头顶。瓒看到小坏蛋在对琉可吼叫，可是琉可并不在意，甚至她还与它对吼……瓒看着看着会笑，然后他又会心里很苦涩。
他忍不住还是和琉可认识了。在网络上，以不见面的方式，他和她谈天说地，他已很满足。但是听到琉可的那句话为何还是会难过呢？“修电脑的”，原来在琉可的心里，他只是一个修电脑的人。春天时，瓒无声无息地搬走了。
6
多年以后，瓒收到琉可的E-mail，很简单的一句话：“我生活得不幸福，这都怪你。”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是怪我。”瓒对自己说。那时他搬了新家，装了义肢，有时候会下楼遛狗。他的女朋友，一个目盲的姑娘说：“你在想什么，我感觉你有心事。”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以前爱过的姑娘。”瓒说。盲女握紧瓒的手，她说：“人生的意义不是回忆过去，而是想想未来。”她用她特有的迷人的盲人的笑，轻易就摆平了瓒的忧伤。
文章出自《女报·时尚》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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