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前言:我们世界就像《娑婆诃》,除了不断出现的恶鬼和那些假扮成菩萨的恶鬼外,只剩下我们自己的苦斗和挣扎,除此之外,并没有免费的慈悲和救世主。
《娑婆诃》,年韩国电影的票房冠军,但它收获到的口碑却褒贬不一。当我看过这部电影后,我深深被它充满宗教气质、恢弘庄重的镜语所感染、被其中那些踉跄悲痛但不屈不饶的人性和直觉所震撼,被其中精彩的宗教与哲学思辨所惊艳到了。
在这部宗教电影中,流淌着类似中国《道德经》那般洞察天、地、人深层次运行规律的深层智慧与觉察,也满载了佛教、基督教的教义、修持和历史知识。作为一部悬疑宗教电影,它糅合了相当丰富的宗教、哲学、社会学和历史学元素,从它身上,我想到了韩国著名恐怖宗教电影《哭声》和年以巫术、宗教为题材的韩国电视剧《谤法》,也令我突兀地想到了电影《燃烧》。人们通常把《燃烧》作为一部伦理和文艺电影来看,但它对社会阶级和人的深思与反省、在人的精神寄托与反抗层面与《娑婆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至于中国电影《双瞳》,它在故事结构和情节设置上,惊人地与20年后的《娑婆诃》相似。今天,就让我们一起进入这些精彩神秘的电影,揭开恶魔最后一层面纱:
悬疑故事说到底,就是一个层层剥茧的解谜游戏。也许谜底并不可怕,可怕的在于未知和过程。很多悬疑电影,就是在谜底基本揭晓和明朗的那一刻,丧失它秘境般的魅力。因此,如何把一个谜底保存至剧终才揭晓,是一部悬疑电影成功的关键所在。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几部电影无疑都成功做到了,尤其是《娑婆诃》,在如何讲好一个悬疑惊悚故事上,它所创造的戏剧结构比《双瞳》《哭声》更胜一筹,在思想深度上更进了一步。
娑婆诃韩国恶鬼与日本鬼文化的渊源
不得不说,电影反映着一部分的社会现象和社会潜意识,我们不能说这些电影代表的就是韩国,但是它们可以隐约反映出一些共通的文化心理和社会心理。
在《娑婆诃》和《哭声》中,无一例外,把恶魔的来源指向了日本。《哭声》里,独居在山上的日本老人在最后一刻露出里恶魔的爪牙;而在《娑婆诃》里,一个值得玩味的情节出现了好几次——就是东方教的教主金帝释前往日本进行教宗学习,而这次学习,成为金帝释由神向魔鬼转化的前奏。
历史上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韩国(当时还叫朝鲜)成为了日本的殖民地。日本政府不仅征服了朝鲜王朝,也铁腕奴役了朝鲜。朝鲜半岛对日本的态度都是警惕且怀有敌视的,这种微妙复杂的感觉在《哭声》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村民从一开始就怀疑着日本老人就是恶魔,却又被他蛊惑和控制着,直到日本老人长出了恶魔的犄角和爪牙,他们才恍然大悟。
电影《哭声》在日本传统民俗文化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厉鬼(怨灵)”文化,“厉鬼”的力量之强大,令天皇都为之生惧。日本有“百鬼夜行”的传说,号称有八百万鬼神(妖怪)。鬼与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私欲和执着——佛利众生,而鬼则由自我强烈的欲念而生。一念之差,造就了佛与鬼之间犹如深渊般的差别。人心世情、倏忽万端,念头在时时变化,神魔就在一念之间时时互转——这就造就了《娑婆诃》的基础神学理论和哲学思辨,为了自己升仙得不朽,金帝释从几近成佛(在弥勒佛的阶段,离佛祖只有一步之遥)的巅峰堕入执念的孽渊。
但《娑婆诃》提出了更进一步的理论,就是善恶同体,神魔共生。“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地上有了蚯蚓,所以天空有了吃蚯蚓的鹰”,有力量崛起,就有制衡它的能量出现。平衡,方能万物共生——这就是中国《道德经》中所谓的“道”——是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也是一种高超的哲学智慧。
因此,当恶魔出现,佛祖也就应运出生。善恶的能量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当恶魔死去,佛祖也应声倒地。在佛教中,世界皆为浮光掠影、都是空和幻像,”永恒“并不存在,因此,执着于追究”永生“和”永恒“的金帝释,从一开始就背离了佛教所秉持的根本观念和修行原则。
复杂的宗教——从众与自我
在韩国电影《哭声》《《娑婆诃》《谤法》中杂糅了中西方很多信仰体系:包括萨满、巫术、民间鬼神信仰、佛教、基督教等各种超自然现象。这种看似混乱无章法的宗教互融和共生,其实正代表了韩国宗教的现状,也反映出了它的历史和文化渊源——韩国是一个同时接受着中西方两种文化冲击和熏陶的国家。
来自基督教的朴牧师进行宗教净化的对象居然是一支佛教新支,而大和尚们却在热情洋溢地庆祝着圣诞节……这看起来离奇荒诞,但导演有意通过这样交叉错位的表现,展现了韩国信仰多元化和教派林立的宗教现状,也展示了韩国身处中西方文化及宗教相互碰撞和交融地带,所派生出的的复杂混合多样的信仰体系。
韩国人心理上既表现出了对集体和体制的依赖与迷恋、有从众性;又强调个体独立,只有独立才能保有自我。这种个体意识与混沌盲从的集体的持久对抗,从《哭声》里一再指出日本人是魔鬼的白衣女子身上、从《燃烧》里钟秀身上、从《娑婆诃》里的郑罗汉身体现了出来。值得注意的是,当整个集体都陷入迷信崇拜、陷入梦呓般的混沌之中,这些主角反而体现出了更强烈的自我意识,即使这种觉醒让他们更加孤独和痛苦——他们踉跄着追随自己的直觉,最终挖出了真相,保住了自我。
《娑婆诃》里的“广目天王”郑罗汉恶魔的工具人
《哭声》中驱邪降魔的日光,其实就是日本恶魔的代言人;《双瞳》里,精英阶层的两个博士是效忠少女修仙的忠仆;包括警察黄火土,在他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成为少女成仙关键的一步棋。来帮助的人正是施害之人。好人正是恶人。信仰和信赖被不断颠覆、崇拜和迷信不断幻灭、善恶交缠难以分辨,这个过程充满着迷惑、怀疑,审视和思辨。
《双瞳》就像《哭声》的第一幕,日本人(恶魔)慢慢穿上鱼饵钓鱼——所谓的信徒,无非是被教主钓上来的猎物而已;就像《娑婆诃》里的郑罗汉们,无非是被教主以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所引诱,沦为了教主的杀人工具——真正的恶鬼就是教主本人——恶鬼其实就是比人更聪明、更自私的人而已。靠驱役他人,他长出了不朽的肉身;靠别人的献祭,他几乎快要接近永恒。
娑婆诃恶鬼并非无所不能,如果他势单力薄的话。所以,工具人和傀儡,才是恶鬼施展魔力的重要途径,通过操纵、驾驭这些做事有力量的人,恶鬼才充满力量。这是非常值得玩味的一点:富有力量的人被“善于攻心”者所操纵、强者为柔软者所控制,人被鬼驱役——恶鬼正是利用了工具人心中的贪婪、偏执、阴暗、愚蠢和恐惧,逐渐强大。
在《娑婆诃》中,金帝释钻研发展出来一套看似正义和秉持佛法的信仰体系,看似无私又有‘拯救世界“的大义,实则掩盖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欲,这只有一套理论戏法,从而蛊惑信徒们到处猎杀少女以维护自己的不朽。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不由被这套精密而虔诚的信仰体系所震撼,它充满着诱惑力,巧妙地利用了人们的忠诚、正义感和使命感。
联系到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是通过利用他人来达到自己目的?很多才华横溢、惊艳绝伦的人,一生被他人倾轧操纵,落得悲惨的下场。因此,一个人很强大很能干,不见得是件好事;心态不好、智慧不够时,更要提防被人利用和操纵。
就像《哭声》的导演罗宏轸所说:“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信仰不断被挑战,我们不认识主,没有智慧辨别伪善,心中存在恐惧,而这种恐惧往往被罪恶利用,让我们更加迷失。”
轻信和盲从的代价是巨大的。依赖亦如此。《娑婆诃》里,四名少年和几十位少女,都为此付出了生命,血泪交织却全都是错,也许就如朴牧师所说:“我们像蝼蚁一般趴在地上苦苦挣扎,而救世主又在哪里呢?”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救世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因果的累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原创影评,署名党阿飞,转载必究)